2023年9月9日,付羽个展“银盐写生”在上海M50的C14画廊开幕,展出了这位摄影家近百幅自己手工放大的黑白照片。
从照片串联出来的形象来看,付羽的拍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换而言之,他并非如当下摄影创作者流行的那样,建构起一套叙事,或是利用某种灵光一现的拍摄手法来完成一个项目。照片更像是散落的碎片,是他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地收集在一起的。如“一树柚子”,在枝缝叶隙里,阳光把柚子皮染得剔透,在“河石的反光”这张照片,观众的眼睛很容易被石块透出的金属色所迷住,那磨得锃亮的质感或许是技艺最高超的铁匠也难以打磨的品质。另一些照片中,付羽的框取则让人直面一些血腥的事物,其中多是动物的内脏。他的照片里有许多拍动物内脏的,在光照下,内脏的筋膜在变成黑白照片后减弱了血腥味,成了被固定的“内脏雕塑”,煞是好看。
⼀树柚子,湖南,2019年。付羽作品
河⽯的反光,陕西,2019年。付羽作品
质感是付羽追求的一点。在他看来,质感实际上就是照片的审美传统和习惯,是摄影术一百八十年传下来的东西。他强调摄影本体,思考摄影是什么。这种对本质的追求也是他作品的特点:向内,而非将摄影当作一个工具。按下快门之后,摄影并没有结束,一定要完成冲洗暗房,选择到适合的纸张,药水,温度控制后的成品才是一张照片。这样的想法在如今有些吃亏,甚至不被理解,实际上,数码时代让摄影变成了一套非常简单的动作,在屏幕里的照片是如今这一代人所认知的照片的承载。但对于付羽,那似乎无法说服他自己。数码打印的样子至少无法将所谓的质感自然还原。
在制作的过程中,付羽会被照片领着走,他自己主观想要突出的重点与照片在暗房里自己诉说的点一直在博弈。有时,付羽会把自己让渡出去,更多地沿着照片给出的路线努力。把照片交给照片本身,对付羽这个有着极强暗房控制力的人显得有些讽刺,但这也并非说不是一种境界。
哈达,甘肃,2016年。付羽作品
烧过的树干,河北,2016年。付羽作品
继续看付羽的照片,他所拍摄的内容几乎都发生在郊野,很少见到城市化的图景。没有街道,没有瞬间,没有冲突事件,他行走的路线是反都市的,反都市实际也是反都市话语体系,即大众传媒对摄影主题的铺陈宣扬,包括对摄影里的价值判断。那一套社会性图景,突出人和人的关系在付羽这里不起作用,当然,付羽也并非意欲如此。在他看来,出门开车,到郊野,一处好停车的地方,看到风景,随时停车,拿出相机——一定不是快速框取抓拍的135,应是更慢的一种操作,然后拍下一件吸引他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然后放在那里,等待在暗房进行附魔调味,最终诞生照片,这一路的行为是他的操作。
蛇蜕,辽宁,2014年。付羽作品
铝罐,河北,2019年。付羽作品
云瀑沟,北京,2021年。付羽作品
两树梨花,河北,2021年。付羽作品
进一步看,付羽有很多“很美国”的眼光,拿“白铁通风口”这张为例,它很容易让人想到安塞尔·亚当斯的路子,“白油漆门”是一个平面化的取景,但门这个意象在美国摄影中源远流长,从沃克·埃文斯,罗伯特·弗兰克,到罗伯特·亚当斯、埃里克·索斯。我们总能看到那样一扇扇沉默不语的门,饱经风霜,细节又让人浮想联翩。付羽的拍摄精确,不太爱玩一些技巧,不去搞无谓的快门虚化或是表现一些小趣味,照片显得大巧不工。
在付羽看来,这些都是他对摄影本体的探索,他在意照片,也在意照片何以被称作照片。在世界都在混淆一切,热烈追求新事物的时候,付羽式的人物是少有的坚持自己判断和喜好的摄影师,也正是如此,他的这条路才显得难能可贵。
白油漆门,黑龙江,2020年。付羽作品
白铁通风口,黑龙江,2020年。付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