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异乡的命运 评展览《异乡伊人》

注定是异乡的命运

葡萄牙人Tatiana大学毕业时为了追寻一段感情，来到澳门。十多年后，尽管将她带到这里的那段关系已经结束，但她还是慢慢爱上了这座城市，并在这里定居。来自于贵州的Amy小学也没读完，20岁不到跟着朋友去广东打工，却被朋友扔给了一个男人。她嫁给了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但生活的压力让那段本就「哪里谈什么爱情啊」的婚姻最终破裂。从此她做售货员、服务员，甚至泥水匠，打零工抚养孩子长大。直到遇到现在的澳门丈夫，来到这里。

赛音新作「异乡伊人」中两位主人公的经历很适合写成一个故事片剧本，但赛音却并没有在讲她们的故事。上述内容只存在于作品的视频和音频的口述部分，照片部分是一系列日常生活情景的细节。从整体来看，前者就像无声电影中的背景独白，而屏幕上投映的是片段式的、给人以想象空间的画面。其中有一张照片，「光头」（Amy对现在老公的称呼）开车带她即将驶入一段隧道。照片从后座向前拍摄，人物在画面里只露出了很小的一段轮廓。占据画面大部分的是车窗外特别日常的车流和道路。正前方是黑黢黢难辨深浅的、却必将要驶入的一段旅程，而我们当然看不到隧道那头的景象。当我们了解了Amy那颇为漂泊的生命经历之后，这本来平淡无奇的画面就具有了一种人生隐喻的色彩。而关于Tatiana的一幅照片里，一艘欧洲老式帆船的模型摆放在布满筹码的地图上，雄心勃勃扬帆远航的旅途里又何尝能预见多少偶然会最终将我们带到哪一片新的大陆。

照片永远是一个个时间的切片，等待着观看者用想象去锁定各种意义，并将他们连接起来。这个连接不在于事实的构建，而是在象征层面上实现对一系列瞬间的理解。所以在赛音的作品中，两位女性的故事经历是模糊的，但生命中所必然出现的静谧、寂寥、迷茫、犹疑的情绪却异常清晰。这些照片更像是对于一段旅程或者人生的回望，即便在回望中我们很难拼凑出一根情节的链条，但那一幕幕的片段就像时光的结晶，催生出叙述者和聆听者之间的共鸣。更进一步来说，因为照片叙事的这种象征性，题中「异乡」二字就具有了特殊的意义。在故事中，异乡是连接有着完全不同生命经历的两个女人的地方；而在象征中，它就是命运本身。因为不管是「异乡」还是「命运」，它们都只是意味着轨迹的交错，甚至无关是否真的相遇。

从她们的自述中可以发现，Tatiana对感情、对东方充满好奇，对生活充满热情。她在视频里她唱到「我睡着的时候梦着你，我醒来了，也想着你」。她曾经为这里的环境污染和文化冲突而困惑，她也留恋着葡萄牙的亲友和那里的生活。但今天她似乎更喜欢澳门的安全、文化多样性和食物，并且即将拿到她的澳门身份证。而Amy从离开故乡那一刻就好像一直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去广东是为了生计，嫁人是因为朋友弃她而去。她是因为那一刻连53块的流产费都拿不出，而有了第二个孩子。她对「脾气很坏的」光头的评价是「你说算好嘛也不算好，说不好嘛也还行」。在她的叙述里听不到对于曾经一段段已经告别了的生活有任何的留恋。她唱的是「曾经在幽幽暗暗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只有那无尽的长路陪着我。」

也许是因为性别，她们共同的宿命是，很大程度上她们都是因为感情和婚姻才被带到了这个「异乡」——这段新的生命历程。Tatiana说，「今天澳门就像我的家」。Amy早就脱去了旧照片中那套贵州的民族服装，终于摆脱了打零工的命运，可以有一份全职工作。而且因为「澳门人都有英文名字」，所以有了Amy。萨特说，「我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面对一个不可回避的处境，我们依然可以在那些处境中选择怎样做自己。」但那个自由的主体似乎并不容易。我们总是从「英雄」开始，最后落得「怯懦」的命运。就像那几件由宝石和钻石做成的首饰，被安放在半扇洗得干干净净的贝壳里，那本应该是珍珠的家乡。或者像那条在浸泡着筹码的鱼缸里的金鱼，沉默地向外张望。

作者 | 施瀚涛

策展人和写作者。曾担任第12届上海双年展项目总协调，在爱普生影艺坊、上海外滩美术馆、新时线媒体艺术中心、瑞象馆、上海种子等机构和项目中工作。长期从事艺术展览及公共文化活动的策划和组织。写作及翻译工作主要涉及摄影、当代艺术以及艺术体制研究等领域。

展览地点：后牛房实验场二楼（澳门和隆街十五号）

展期周期：20/03/2020 - 17/05/2020 (逢星期一休息)

开放时间：12:00 - 19:00

策展人：吴方洲、龚斯悦

学术支持：施瀚涛

主办：牛房仓库

赞助：澳门文化局 澳门基金会

独家媒体支持：湾区之下

网址：http://www.oxwarehouse.blogspot.com

关于牛房

澳门“牛房仓库”（前称婆仔屋艺术空间）2001年开始策划活动，为非牟利民间艺术团体，成立于2002年，2003年迁至政府前市政牛房，位于望厦山下的一个独立艺术空间，拥有大小两个展演空间。2017年底，迁出营运了17年的市政牛房，2018年6月开始迁至和隆街15号（后牛房实验场）继续举办活动，策划的展览和演出均以本地较实验类的当代艺术为主，加强策划国际驻村交流及研究创作项目，使我们继续成为澳门实验艺术创作的交流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