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摄影的传统

数码摄影正显著地改变着我们拍摄黑白照片的方式。至今为止,传感器和胶卷在应用上的最大区别在于,现在可以在按下一次快门后获得彩色和单色两种照片。这不需要我们事先作好选择,不需要在出发前决定是把黑白胶卷装上,还是把彩色胶卷装上。


因此,大部分关于黑白摄影的文章和讨论内容都着重于实际应用——如何进行黑白转换,如何通过调整通道使不同颜色在灰阶中有不同的亮度,如何获得喜欢的黑白感光乳剂的影调效果和颗粒感等。所有这些有用的学习要点和主题,都跳过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为何以及何时拍摄黑白照片比如何拍摄更为重要。关于如何获得各种单色效果,这不需要进行太复杂的解释。更有意义的问题是,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决定拍摄黑白影像。

 

比起彩色摄影,黑白摄影在过往传统中与美术有着更密切的关系,因此我们也需要向单色画学习。所有单色画的共同主题都是限制颜色。黑白摄影之所以区别于彩色摄影,是因为黑白并不是我们观察世界的方式,它不会假意地再现现实。它是一个翻译的过程,把寻常的视野转换成一种独特的媒介。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作为一种摄影媒介,人们对黑白的理解一直不断变化。一开始它只是一种简单的需要,随后它被接受为普通的事物,而今,在数码影像可以选择任何颜色而且可以进行无限处理的情况下,它又成为了一种创意选择。



 这是一张现代的摄影作品,不过经过两种方法的处理后:一张对蓝色光特别敏感,它模拟了早期感光乳剂的感光特点;


 另一张则是经过了色调映射处理的HDR影像,它展现了风景原貌中的所有影调


胶卷和传感器的响应能力有限,无法表现光照下景色的全部动态范围,这种现象成为了一种摄影的特征——部分物体成为了剪影,而高光处则闪烁着光斑

 

Edward Curtis摄


早期的感光乳剂,如爱德华•柯蒂斯(他拍摄了大量美国西部的照片)所使用的,对蓝色光的感光度较强,对红色光则较弱,这就导致了一种被当时所接受的效果——白色的天空,深色的皮肤,而柯蒂斯则把这种效果作为他的创作手法。

 


多年以来,《生活》杂志以红色报头和强有力的黑白照片组成引人注目的封面,反映当时发生的一些事件。到了20世纪50年代,彩色开始变得更普遍


在20世纪30年代前后,对于以新闻为主的纪实摄影,黑白摄影则完全被接受为一种再现事件和世界的常规形式。以现在的观点来看,彩色摄影经过长期的发展,已被确立为一种默认的摄影方式,黑白摄影很难得到充分的赏识,但在二战时期的《生活》(L ife)杂志和《新闻图片周刊》(Picture Post)的封面上,单色照片的真实性是无可置疑的,读者们可以不假思索地把彩色的现实世界和完全无色的影像联系起来。


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在彩色平版印刷的日常使用变得实用之前,黑白摄影一直是新闻印刷的一种“常态”。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因为那个以黑白作为常态的年代,为单色影像赋予了独特的力量和合理性。

  

接受的过程在开始阶段是缓慢且不顺利的。纪实摄影的目的,就是要“如其所是”地表现事物,尽管这对各种表达方式来说都是一个宽松的理念,但人们却一度对黑白是否是纪实摄影的特征争持不下。


纪实摄影师更关注的总是他们眼前所见的事物,而不是创造性地、蓄意地对其进行处理,他们记录对他们有用的一切信息。而速度是一个永远都被关注的话题——人们总是希望能够在各种的光线条件下都能捕捉到运动中的物体。即使有了大光圈的镜头,纪实摄影仍然依赖于更快速的、感光度更高的记录媒介。仅仅这一点,就使彩色胶卷处于劣势,因为高速黑白感光乳剂的制造总是比高速彩色乳剂容易。柯达Tri-X胶卷的标称速度是ISO400,而它的感光度还可以在显影过程中迫冲得更高,它因此成为了使用最广泛的新闻胶卷。


萨丽•奥克莱尔(SallyEauclaire)


为彩色摄影的可接受性揭开了讨论的序幕,她在《新彩色摄影》中写到:“黑白摄影在纪实的传统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以至于我们都认为新闻摄影应该是黑白而不是彩色的。” 


色彩的出现确实会削弱照片作为影像证据的真实感。我们把黑白摄影等同于‘真实’和可信。”当代纪实摄影师们依然尽量固守黑白传统,这里面包括了塞巴斯蒂奥•萨尔加多(Sebastiao Salgado)、张乾琦和理查德•卡尔瓦(Richard Kalvar)。


一些摄影师是因为偏好使用胶卷而受到了这种传统的影响,但是另一些摄影师,例如萨尔加多,在经过广泛的测试后,现在已经转为使用数码相机,而且感到非常满意。对于萨尔加多来说,摄影的媒介与其说是胶卷,不如说是黑白。


   

阿曼诺克斯(Ermanox)照相机


阿曼诺克斯照相机发明于1924年,比第一台徕卡相机早一年。它代表着公正的报道摄影成为了可能。尽管它使用玻璃板作为介质,更换的时间很长,但它的Ernostar f/1.8镜头在当时是非常快速的。


 


这张照片拍摄的是泰国北部的一个鸦片瘾君子缺色彩问题,他们根据个人的技巧和品位,对黑白摄影的成像质量、布光以及构图进行了探索,以表现对比性、几何性、质感和美感。


当然,如果对光的物理特性和摄影成像的化学机理有充分的理解,有想法的摄影师们就会认识到单色摄影在哲学层面的优越性。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曾经写道:“摄影的色彩建立在光谱的基础上。目前,这还没有别的方式,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化学方法可以使颜色完全分解重组(比如在粉笔画中,绿色色域总共由375种细微差别的色彩组成!)”然后,他继续指出:“对于我来说,色彩是非常重要的媒介,但它在其复制的平面上却非常有限,这种复制只是化学上的方法,它不是先验的、直觉的,就和绘画上的色彩一样。黑白摄影拥有最复杂的影调范围,相反,彩色摄影却只能表现整个色彩范围的一部分片断。

 

曼波彻胸衣(对页)霍斯特• P • 霍斯特,1939年。这是20世纪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黑白摄影的一个最大的乐趣和优点,是它提供了一个和我们的经验不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中的东西更简单,却因此在影像质量方面提供了更大的探索空间。正如人类的大部分活动一样,情况越简单,对已有条件付出的努力就越多。在摄影领域,对表现媒介进行限制,可以扩大你对影像的提升空间。


如果你面对的是一系列的灰色,而不是一系列的彩色,正如这里的图示一样,你会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灰度的微妙变化上。顺带说一下,斯特兰德进一步认为,彩色摄影只是染了色的黑白摄影。



而比这种观点更进一步的,是一种有点难以理解的保守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当彩色摄影正在变成一种主流的时候,很多已经成名的摄影家都产生了这种思想。之所以会产生这种保守主义,是因为这些摄影家用了差不多一生的时间来精通黑白摄影的表现。他们并不是害怕成为这场色彩游戏的失败者,而是他们认为黑白摄影显得更理性和纯熟,他们依靠来之不易的敏感性,利用黑白二色把现实世界的原始景观转变成一种非常独特的艺术形式。


在摄影的高端层面,人们对彩色摄影一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大家认为它只是对存在事物的简单复制,或者说,只是把客观存在转移到一种特定的媒介中,这种看法一直流行到20世纪80年代,而这时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拍摄彩色照片了。因此,经常会有一些自负的说法。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对阿克顿勋爵的名言“权利使人腐化……”做了一个不太灵光的改编,他说“彩色使摄影腐化,绝对的彩色造成绝对的腐化……,我必须悄悄地说彩色摄影是庸俗的。”  

 


彩色摄影最终还是接管了摄影世界,而且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摄影的美学层面上也获得了艺术认同。但这并不是意味着黑白摄影的退位,彩色摄影只是为很多需要新媒介的严谨摄影师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式,他们的创作更加精细,完全不同于拍摄快照的大众。



关于彩色摄影的争论,关键在于它所提供的东西太多了。希望照片中捕捉的东西越多,就越难在作品中放入自己的个人印记,并且拍照人会宣称“这是我的理解方式,而不是事物本身的存在方式。”



对于我来说,那些可以在黑白和彩色之间切换,而又能保持成功(至少在他们自己眼中是成功的)的摄影师是最有意思的。年纪较大、较为传统的,有艾略特•波特(Eliot Porter)、哈里•卡拉汉和乔尔•迈耶罗维茨(Joel Meyerowitz),他们都在自己的黑白作品获得最高荣誉的时候转型为彩色摄影师。


如果把黑白接受为一种常态,会把问题掉过来思考:什么情况下拍摄彩色摄影会更好?这其实是一种更古老的思考方式,它可回溯到彩色摄影刚出现的时候,而不是已经成为主宰的时候,但当面临选择的时候,这种思考方式会提供一个很有用的角度。

 


爱德华•韦斯顿(Edward Weston)早期对“庸俗”的彩色摄影表现得既冷淡又厌恶(他曾经说过“当照片主题是庸俗的……彩色胶卷才可以有效使用”),而后来他却为宝丽莱即拍即有的色彩而着迷。他最后得出了一个不算很惊人的结论:“我们这些从黑白开始摄影的人,多年以来一直避免那些因为颜色而吸引人的题材。而在这种新的媒介里,我们现在必须寻找因为颜色而吸引人的题材。我们必须把色彩视为一种形式,避免把主题创作成仅是‘被染色’的黑白。”

 

以上内容节选自人民邮电出版社《数码黑白摄影圣经》

 

内容简介:本书对黑白摄影的各个领域进行探讨,结合数码技术的优势,详尽讲述数码黑白摄影的理念、拍摄、流程以及后期处理。本书作者是鼎鼎大名的摄影大师,写作的风格清晰明快、图片雅致,是摄影爱好者学习的顶级参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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